韓熙載字叔言,五代十國南唐宰相,青州(山東北海)人。后唐同光進士,因父被李嗣源所殺而逃離中原南奔,南唐李升時,任秘書郎,輔太子于東宮。李璟時,遷吏部員外郎,史館修撰,兼太常博士,拜中書舍人。
交泰元年(958年)貨幣貶值,提議鑄鐵錢,提高幣值。一枚新大錢,當十枚舊錢;一枚新小錢,當二枚舊錢。仿“開元通寶”規(guī)格,徐鉉為書篆文。新錢鑄成,廣為流通。韓熙載拜戶部侍郎,充鑄錢使。后升任兵部尚書,勤政殿學士承旨。
韓熙載博學,善文,史稱“制誥典雅,有元和之風?!保?,與徐鉉齊名。性放蕩蓄有愛妓王屋山。卒后追封為右仆射同平章事,謚“文靖”。有《定居集》、《擬議集》(已佚)、《格言》50余篇。
【生平】
早年
韓熙載,字叔言,其祖先在先秦時期居于南陽,即今河南濟源縣、淇縣之間,春秋時屬于晉國。晉末為避戰(zhàn)亂,遷居到昌黎(今遼寧義縣)。昌黎韓氏在唐代曾出了一個著名人物,即著名大詩人韓愈,遂使昌黎韓氏聲名遠播,也使許多韓姓之人都以出自昌黎為榮,加之韓熙載與韓愈很可能出自同一遠祖,于是后人好事者,便稱其為昌黎人了。
至少在唐朝后期,韓熙載家已經(jīng)遷到了北海。其曾祖父韓鈞,擔任過太常卿;祖父韓殷,任侍御史;父韓光嗣,任秘書少監(jiān)、平盧觀察支使。不過韓熙載的曾祖、祖父似乎沒有多大的作為,在歷史上也沒有留下什么記載。他的父親韓光嗣雖然也沒有多少作為,卻被卷進了一場兵變,并且導致了韓熙載不得不南遷江南,以避禍亂。
韓熙載的家當時在五代的后唐統(tǒng)治之下。后唐莊宗同光四年(926年),鄴都發(fā)生兵變,唐莊宗命宿將李嗣源率大軍征討,不料李嗣源的軍隊也發(fā)生兵變,與鄴都亂兵聯(lián)合,擁立李嗣源為主。
李嗣源即皇帝位,即后唐明宗。唐明宗任命王公儼為登州刺史,另行任命天平節(jié)度使霍彥威為平盧節(jié)度使。王公儼借口將士挽留,拒不前往登州上任?;魪┩蚀筌娺M屯淄州,準備進攻青州,王公儼自知不敵,心中畏懼,才勉強前往登州。這年七月,霍彥威進駐青州,并派兵追趕王公儼,將他殺死。參與此事的其他將士也同時被斬,其中包括韓熙載的父親韓光嗣。
韓熙載自幼勤學苦讀,后又隱居于中岳嵩山讀書,大約二十歲時游學于洛陽,并且參加了科舉考試,一舉考中進士,此時其年齡大約在二十二歲至二十四歲之間。韓熙載在后唐同光年間考中進士后是否擔任過官職,史書沒有記載,不得而知。不久就發(fā)生了其父被殺的事件,并且誅連到整個家族,迫使韓熙載不得不逃離中原。
韓熙載偽裝成商賈,經(jīng)正陽渡過淮河,逃入?yún)菄硟?nèi)。韓熙載之所以選擇這條路線,是因為他的好朋友李谷是汝陰人,潁州的治所就在汝陰(今安徽阜陽),而淮水的重要渡口正陽鎮(zhèn)就在潁州潁上縣境內(nèi)的淮河岸邊的潁水入淮處,其對岸便是吳國疆土,交通十分便捷。
關于韓熙載與李谷之間還有一段佳話廣泛流傳。據(jù)說韓熙載與李谷在正陽分手時,兩人舉杯痛飲。韓熙載對李谷說,吳如果用我為宰相,我必將長驅(qū)以定中原。李谷笑著回答說,中原如果用我為相,我取吳國如同探囊取物。也有人說這些話是他們后來在書信來往時說的。后來周世宗果然用李谷為相,采用其謀奪取了南唐的淮南之地;而韓熙載在南唐,卻無所作為。
坎坷宦途在南唐
吳睿帝順義六年(926年)七月,韓熙載長途跋涉,終于到達了吳國的都城廣陵(今江蘇揚州)。為了獲得吳國的接納,他首先向吳睿帝楊溥上了一個《行止狀》,類似于投名狀,即介紹自己的籍貫、出身、投吳原因以及平生志愿等情況,使對方對自己有一個初步的了解。這篇《行止狀》至今尚存,《江表志》一書全文收錄,后清人又收入《全唐文》之中,寫得文采斐然,氣勢恢宏。雖然是請求對方能夠接納自己的行狀,卻絲毫沒有露出乞求之意,反而顯得氣勢如虹,暢述平生之志。
文章開頭用簡短的文字介紹自己的籍貫、出身,然后筆鋒一轉(zhuǎn),便說“某聞釣巨鰲者,不投取魚之餌;斷長鯨者,非用割雞之刀。是故有經(jīng)邦治亂之才,可以踐股肱輔弼之位。得之則佐時成績,救萬姓之焦熬;失之則遁世藏名,臥一山之蒼翠”。意在說明帝王選賢用能的重要性,然后便開始介紹自己的才學,“某爰思幼稚,便異諸童。竹馬蒿弓,固罔親于好弄;杏壇槐里,寧不倦于修身。但勵志以為文,每棲身而學武。得麟經(jīng)于泗水,寧怪異圖;授豹略于邳垠,方酣勇戰(zhàn)”。說自己從幼年便不同于其他兒童,不貪玩耍,勵志讀書習武,胸藏文韜武略,“爭雄筆陣,決勝詞鋒”。還說自己能“運陳平之六奇,飛魯連之一箭。場中勁敵,不攻而自立降旗;天下鴻儒,遙望而盡摧堅壘。橫行四海,高步出群。”從這些文字可以看出韓熙載在青年時確有傲視天下之才,胸懷遠大的抱負,然而卻也極易招致非議,被視為狂妄不羈之徒。
當時在吳國掌握實際大權的是徐知誥,也就是后來的南唐烈祖李昪,韓熙載想要得到重用,必須要首先得到他的賞識。陸游《南唐書·韓熙載傳》說韓熙載“年少,放蕩不守名檢”,徐鉉所撰的《韓熙載墓志銘》說他“以俊邁之氣,高視名流,既絳灌之徒弗容,亦季孟之間不處”。當時中原之士南遷的很多,大都得到擢用,惟獨韓熙載沒有被重用,先后充任滁、和、常三州從事,可能跟他給人留下的這種印象有關。好在韓熙載并不以為意,怡然自得,正好游山玩水,吟風弄月。
十年以后,到了升元元年(937年),李昪完成了禪代,正式建國稱帝,才把韓熙載從外州召回南唐的都城金陵,授他秘書郎之職,掌太子東宮文翰。秘書郎,從六品上,其本職工作是掌管國家圖籍的課寫之事,但韓熙載卻被派到太子東宮,可見李昪對他仍然心懷疑慮。從李昪對韓熙載所說的一番話中,也可以看出這個意思,他說:“卿雖然早登科場,但卻未經(jīng)世事,所以命你任職于州縣,今日重用卿,希望能善自修飭,輔佐我兒?!?/P>
不過韓熙載卻不這樣認為,后來在李璟即位后,他曾對人說:“先帝知我而不重用,只是因為我是幕客之后。”韓熙載的父親是觀察支使,屬于幕職官系列。韓熙載的言下之意是說因為自己門第不高,所以才不能得到李昪的重用,可見他并沒有認識到其不被重用的真正原因。李昪本人就出身于社會下層,如何會以門第高低取人?他重用的宋齊丘等許多人,均屬于門第不高的庶族家庭,怎么會獨獨對韓熙載另持一套標準?李昪生活簡樸,處事謹慎,不喜張揚,而韓熙載卻恰恰相反,性格孤傲,不拘小節(jié),自然難以獲得李昪的賞識。可見無論多聰明的人,認識別人容易,真正了解自己反倒很難。
正因為如此,韓熙載對自己的此次升職,并沒有心存感激,也不上表稱謝。他每日在東宮與太子李璟談天說地,論文作詩,日子過得倒也安逸。韓熙載在東宮一待就是七年,與太子的長期相處,使李璟對韓熙載的才學有了進一步的了解,這對韓熙載來說,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保大元年(943年),先主李昪駕崩,太子李璟即位。因為韓熙載是東宮舊僚,所以李璟即位之始,就任命他為虞部員外郎、史館修撰,賜緋。員外郎雖然仍是六品的官職,但畢竟是尚書省郎官,在唐五代屬于清選之官,升遷的前途較好;唐五代時規(guī)定,五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緋(紅)袍,韓熙載是六品的官員,按規(guī)定不能服緋,所以李璟特意賜緋,這樣他就可以與五品官一樣穿緋袍了。又因為先主新喪、新帝即位,禮儀繁多,所以李璟又給韓熙載加了太常博士之職。這個官職掌五禮,擬謚號,是國家在禮儀方面的學術權威,可見李璟對韓熙載之器重程度。在此之前,韓熙載除了談論詩文外,從不過問政事,出于報答李璟的緣故,此時的韓熙載無所隱晦,盡展平生之學,凡應當施行的大事,他都以積極的姿態(tài)參預其中。
按照中國古代禮制,凡皇帝死后,都必須給其擬定一個廟號。南唐以唐朝皇室的后裔自居,于是有人認為李昪在唐昭宗之后,其廟號應稱“宗”,韓熙載與司門郎中蕭儼、給事中江文蔚等,均認為李昪乃是中興之君,應當稱為“祖”,于是遂確定李昪廟號為“烈祖”。在這件事上韓熙載的作為甚得中主李璟的歡心。但是韓熙載并不是善于逢迎的人,所以不可能事事都使李璟滿意。
李璟即位之初,便改升元年號為保大。韓熙載認為按照禮制,新帝即位的次年,才可以改元,還說什么“逾年改元,古之制也,事不師古,何以訓人?”李璟以詔書已頒,不便改動為由,拒絕了韓熙載的建議。雖然韓熙載此舉沒有得到李璟的贊同,但由于李璟是一個寬厚的人,并不影響他對韓熙載的信任。在這個期間,韓熙載對吉兇儀禮不當者十數(shù)事,一一進行了糾正,盡到了太常博士的職責。對于韓熙載的這些表現(xiàn),李璟看在眼里,遂令韓熙載以本官權知制誥,對他委以更重的職責。
按照唐五代時期的制度,置中書舍人六員,以其中一員掌管起草詔敕的工作,稱為知制誥;如果以其他官員掌管這項工作,則稱兼知制誥,或權知制誥。韓熙載能任此職,除了表明中主李璟對他的信任外,同時也極大地加重了他的權力。韓熙載所起草的詔誥,文字典雅,有元和之風,甚得輿論的好評。韓熙載畢竟是書生,一旦得到重用,惟知盡心為國,全然不知如何保護自己。他任知制誥以來,感中主知遇之恩,對于朝中大事,或駁正失禮之處,或指摘批評弊端,章疏連連不斷,引起朝中權要的極大忌恨與不滿,尤其是宋齊丘、馮延巳的不滿,從而使其日后的仕途充滿了坎坷與艱辛。
保大四年(946年)八月,樞密使陳覺擅自調(diào)發(fā)汀、建、撫、信等州軍隊進攻福州,中主李璟惟恐有失,命王崇文、魏岑、馮延魯?shù)嚷受姽餐ト「V荨4文耆?,由于諸將爭功,加上吳越軍隊的增援,南唐軍隊大敗,損失慘重。四月,李璟下詔誅殺陳覺、馮延魯?shù)热?,宋齊丘、馮延巳等從中斡旋,竟然免死,將陳覺流放蘄州,馮延魯流放舒州。御史中丞江文蔚上表彈劾宰相馮延巳、魏岑慫恿進攻福州,應該治罪,結果反被貶為江州司士參軍。在這場戰(zhàn)爭中,南唐元老宋齊丘與馮延巳大肆鼓吹開疆拓土,對發(fā)動這場戰(zhàn)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。于是韓熙載又與徐鉉上表糾彈宋、馮二人與陳覺、魏岑等結為朋黨,禍亂國事,并請求誅殺陳覺、馮延魯?shù)热?,以正國法。李璟不得已貶馮延巳為太子少傅、魏岑為太子洗馬,但是不久魏岑就官復原職,而馮延巳卻被任命為昭武軍節(jié)度使。
宋齊丘與馮延巳等人本來就對韓熙載不滿,韓熙載此舉更加深了他們的忌恨。數(shù)日后,由宋齊丘親自出面誣告韓熙載嗜酒猖狂,其實韓熙載并不善飲酒。因為此時宋齊丘黨的勢力甚大,李璟不得已,只好將韓熙載貶為和州司士參軍,不久又調(diào)任宣州節(jié)度推官。
在外州數(shù)年后,他才得以調(diào)回金陵重任虞部員外郎,等于轉(zhuǎn)了一個大大的圓圈,又回到了最初所任的官職。后來從員外郎逐漸升任虞部郎中、史館修撰。因為韓熙載畢竟是中主李璟當太子時的舊僚,且頗有才華,于是李璟又給他賜紫,即可以穿三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紫色袍服。按照唐制,六部侍郎、中書、門下侍郎等未達到三品的重要官員,如有必要,才可賜紫,而韓熙載僅僅是五品的郎中,便能得到賜紫,說明李璟對他仍然是信任的,同時也為進一步的提升做好了鋪墊。果然不久,韓熙載又被提升為中書舍人、戶部侍郎。
自保大十三年(955年)以來,后周大軍進攻淮南,連敗南唐軍隊,中主李璟數(shù)次遣使求和,皆不能如愿。次年,李璟命其弟齊王李景達為諸道兵馬元帥,以陳覺為監(jiān)軍使,率大軍抵御周軍。韓熙載素知陳覺志大才疏,忌賢妒能,前番統(tǒng)兵攻取福州,損兵折將,致使南唐國力遭到很大的削弱,所以上疏堅決反對。他說:“親莫過親王,重莫過元帥,何必再任命監(jiān)軍使!”由于先主李昪在世時,曾一度有意立李景達為太子,此事雖然未能實施,但畢竟在李璟心中已形成了陰影,把兵權交給李景達并不完全放心,所以才派陳覺進行牽制。在這種情況下,韓熙載的勸諫自然不會被采納,然李璟的固執(zhí)己見,卻為南唐軍事的慘敗埋下了很大的隱患。
這一時期南唐軍隊雖然屢敗,但由于后周軍隊軍紀敗壞,所到之處,燒殺搶掠,激起了淮南人民的反抗,他們自動拿起武器,四處襲擊周軍;加之周世宗一度返回汴梁,南唐失去的州縣又有不少相繼被收復。南唐的壽州守將劉仁贍出兵攻擊圍城的周軍得手,殺傷數(shù)萬,焚毀其器械無數(shù)。在形勢有利的情況下,劉仁贍派人至李景達駐扎的濠州,請求派大將邊鎬來守壽州,自己乘勝率軍出城與周軍決戰(zhàn)。由于陳覺的干擾,劉仁贍的請求沒有被批準,劉仁贍憤郁得疾。這時各地周軍紛紛撤退,準備集中兵力攻取壽州,南唐諸將請求乘機據(jù)險邀擊周軍,而朝中權要擔心事態(tài)擴大,不許行動,致使周軍安然退至正陽,使壽州之圍更加難以解救。李景達雖為元帥,卻處處受到陳覺的牽制,軍政大權實際控制在陳覺手中,而陳覺擁兵五萬,無意決戰(zhàn),將吏畏其權勢,無人敢言。正在雙方相持不下之時,卻發(fā)生了南唐大將朱元臨陣叛變降敵的事件,致使局面不可收拾。
事情的經(jīng)過是這樣的。朱元奉命擔任淮南西北面應接都監(jiān),他連下舒、和二州,駐軍紫金山。朱元善撫士卒,與之同甘苦,每戰(zhàn)誓眾,慷慨陳詞,流涕被面,士卒皆有效死之意。陳覺與朱元不和,密奏朱元不可信,不可付以兵權,中主李璟于是命楊守忠前往代替朱元統(tǒng)軍。楊守忠到前線后,陳覺以李景達的名義,召朱元至濠州議事,謀奪其兵權。朱元聞知,悲憤欲自殺,其門客勸他投降后周,朱元遂率本部萬馀人歸降了后周。朱元的投降引起南唐諸軍崩潰,紛紛沿淮河東逃,被事先埋伏的周軍截擊,死傷及投降的達四萬馀眾,拋棄的船艦器械不計其數(shù)。李景達、陳覺狼狽逃回金陵,大將邊鎬、許文稹、楊守忠被俘。壽州援兵斷絕,守將劉仁贍憂憤而死,壽州失守。其馀各州守將紛紛棄城而逃,后周戰(zhàn)艦直入長江,布列江面。南唐徹底戰(zhàn)敗,只好割讓淮南十四州給后周,并稱臣納貢。
中主李璟不聽韓熙載的勸諫,終于釀成戰(zhàn)敗的大禍。從此南唐積貧積弱,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。為了躲避中原王朝的威脅,李璟被迫遷都洪州(今江西南昌),郁郁寡歡,終于一病而亡。
后主李煜即位后,任命韓熙載為吏部侍郎、兼修國史。不久因為改鑄錢幣之事,韓熙載與宰相嚴續(xù)爭論于御前,韓熙載辭色俱厲,聲震殿廷。后主因其失禮,改授秘書監(jiān)。不到一年,又再次任命他為吏部侍郎,并升任兵部尚書、充勤政殿學士承旨。后又因為其曠達不羈,放縱聲色,被人彈劾,貶為太子右庶子、分司南都,即于洪州安置。韓熙載上表乞哀,于是又被留了下來,重任舊職。
這一時期韓熙載仍不改其狂傲的性格,由于后主李煜生性寬仁厚愛,凡事皆能容忍,君臣之間尚能相安無事。比如后主納小周后時,在宮中大宴群臣,韓熙載卻賦詩諷刺,而李煜未加譴責。有一次,李煜狩獵于青龍山,返回金陵后,親自到大理寺復核關押的囚犯,多有赦免者。韓熙載再次上書進諫,認為此事自有司法部門負責,監(jiān)獄非君主所應入之地,要求后主自罰錢三百萬以充軍費。后主也沒有怪罪于他。開寶元年(968年)五月,韓熙載撰成《格言》五卷、《格言后述》三卷,進獻給后主李煜,并上疏“論刑政之要,古今之勢,災異之變”。李煜讀后非常賞識,遂升任他為中書侍郎、充光政殿學士承旨,這是韓熙載生前所任的最高官職。
韓熙載平生不懼權貴,性格詼諧,宋齊丘勢盛時,自以為文章華美,蓋世無雙,好給人撰寫碑志,而韓熙載因為八分書尤佳,所以每逢此類事,都由宋齊丘起草文字,而由韓熙載進行繕寫。韓熙載每次承擔此事時,都用紙塞住自己的鼻孔,有人詢問何故?答曰:“文辭穢且臭?!表n熙載還有一個長處,就是喜好獎掖后進之士,因此時常有人投文求教,當遇到那些文字低劣的文章時,他遂令女伎點艾熏之。當見到求教者時,故意批評說:“怎么您的大作這么多艾氣??!”據(jù)載其出使中原時,有人問道:“江南人為何不食剝皮羊?”韓熙載回答說:“這是江南多產(chǎn)羅綺的緣故。”當時問者還沒有弄懂其意,等到后來醒悟過來,韓熙載已經(jīng)離去多日了。
據(jù)《玉壺清話》卷四載:后周曾派遣陶谷出使江南,以觀察虛實。陶谷在南唐君臣面前容色凜然,宴席之間,從未談笑,顯得道貌岸然。韓熙載對其親朋說:“我輩經(jīng)事已多,歷官多年,陶公何必如此?我觀此人,非端介正人,諸君請觀,吾有法使其露出原形?!庇谑敲杓饲厝籼m冒充驛卒之女,舊衣竹釵,每天早晚在館驛中灑掃庭院。秦若蘭容貌秀美,即使宮掖之中也很少有如此佳麗。陶谷見其美麗,遂上前詢問其家世,秦若蘭說:“妾身不幸,夫婿亡故,無處可歸,托身于父母,就是館驛中守門的那對老夫婦?!碧展葠燮涿烂?,遂成好事,并贈《春光好》詞一首。數(shù)日后,中主李璟設宴于澄心堂,命以玻璃巨盅酌滿酒,請?zhí)展蕊嬛展炔焕聿活櫍瞽Z便將秦若蘭叫至席間,令其演唱前日陶谷所作之詞:
好姻緣,惡姻緣,奈何天,只是郵亭一夜眠?別神仙,瑟琶撥盡相思調(diào),知音少,待得鸞膠續(xù)斷弦,是何年?
陶谷聽后只能愧笑,于是再也不敢推諉,連酌連飲,醉吐茵席,南唐君臣仍不作罷。陶谷由于這個原因,遂為中主李璟所輕視,北還之日,只命幾個小吏設薄宴于郊外相送。等到陶谷回到汴梁時,其在南唐的所作所為及其所撰之詞,已經(jīng)傳遍了京師。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,陶谷后來始終不被重用。
關于此事,宋人周所撰的《清波雜志》認為可能不實。盡管如此,由于這則故事頗能反映韓熙載為人處事的風格,故附述于此。
宋太祖建隆二年(961年)十月,韓熙載奉命與太府卿田霖出使中原,參加宋朝皇太后的葬禮。被宋朝久留而不遣還,韓熙載遂題詩于館驛的墻壁之上,詩曰:
我本江北人,今作江南客。
還至江北時,舉目無相識。
清風吹我寒,明月為誰白。
不如歸去來,江南有人憶。
還有一種不同的記載說,其所作詩共有兩首,除了前面一首外,還有一首是:
未到故鄉(xiāng)時,將謂故鄉(xiāng)好。
及至親得歸,爭如身不到。
目前相識無一人,出入空傷我懷抱。
風雨蕭蕭旅館秋,歸來窗下和衣倒。
夢中忽到江南路,尋得京中舊居處。
桃臉蛾眉笑出門,爭向門前擁將去。
這兩首詩是否是韓熙載所作,還不好論定,尤其是后一首,更可懷疑。不過這兩首詩倒是客觀地反映了韓熙載當時的心境,因為韓熙載青年時離鄉(xiāng),相識的故舊皆已故去,而妻子兒女又皆在江南,加之此時的韓熙載已屆六旬,思念江南,盼望歸去,自然是在情理之中。
韓熙載是一個具有遠大政治抱負的人,見識學問都有許多獨到之處,他入仕南唐以來多次進言,均能切中時弊。但是至后主李煜統(tǒng)治時期,南唐統(tǒng)治岌岌可危,而李煜卻不想有所作為。韓熙載知大勢已不可扭轉(zhuǎn),遂縱情于清歌艷舞之中,這種行為是朝野清議所不能容忍的,也與一個朝廷大員的身份極不相稱。
韓熙載本來家財頗豐,除了每月豐厚的俸祿收入外,由于他文章寫得極好,文名遠播,江南貴族、士人、僧道載金帛求其撰寫碑碣的人不絕于道,甚至有以千金求其一文者,加上皇帝的賞賜,遂使韓熙載成為南唐朝臣中為數(shù)不多的富有之家。正因為韓熙載家富于財,所以他才有條件蓄養(yǎng)伎樂,廣招賓客,宴飲歌舞。家財耗盡后,仍未有所改變,每得月俸,就散于諸伎,以至于搞得自己一無所有。每到這個時候,他就會換上破衣爛衫,裝成盲叟模樣,手持獨弦琴,令門生舒雅執(zhí)板,敲敲打打,逐房向諸伎乞食,大家都習以為常了。有時碰到伎妾與諸生私會,韓熙載便不進其門,還笑著說不敢打擾你們的好興致。以至于有的伎妾夜奔賓客寢處,其客有詩云:“最是五更留不住,向人頭畔著衣裳。”
韓熙載的這種行為,有意造成了放蕩不羈、不堪重用的影響。但是他畢竟有一個人口眾多的家庭,僅靠游戲般的乞討是不能解決問題的。在不能度日、無可奈何的情況下,他只好向后主上表哭窮,后主李煜雖然不滿,但還是以內(nèi)庫之錢賞賜。于是韓熙載索性不再上朝,被人彈劾,貶為右庶子,分司于南都,即于洪州安置。韓熙載遂盡逐諸伎,一面單車上路,一面上表乞哀,當后主將他挽留下來后,以前所逐諸伎又紛紛返回,韓熙載也重新回到了以往那種縱情聲色的日子。后主李煜感嘆: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。
韓熙載才華橫溢,也曾經(jīng)立志報國,卻放蕩到如此地步,不能不引起人們的頗多猜測。
后主李煜曾經(jīng)想拜韓熙載為相,這在《宋史》、《新五代史》、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、《湘山野錄》、《玉壺清話》、陸游《南唐書》等諸多典籍中都有所記載,應該是確實無疑的,這也很可能是李煜派人去韓熙載家繪制夜宴生活圖景的原因。在諸多的傳聞之下,李煜頗想知道真相,以便確定是否重用。顧閎中大概就是領受了這樣的使命,夜至其第,竊窺之,目識心記,圖繪以上。還有一種說法,見于《五代史補》,說韓熙載晚年生活荒縱,毎當延賓客請謁,先讓女仆與之相見,或調(diào)戲,或毆擊,或加以爭奪靴笏,無不曲盡,然后韓熙載才緩步而出,習以為常。同時還有醫(yī)人及燒煉僧數(shù)人,毎次來無不升堂入室,與女仆等雜處。后主李煜知道之后,雖然很生氣,但是因為韓熙載是朝中大臣,不想直指其過,于是命待詔畫圖以賜之,使其自愧。不管怎么說,從這一點來看,后主李煜了解韓熙載夜生活的目的,都是出于善意,或欲重用,或欲促其能有所改正。
關于韓熙載縱情聲色、躲避拜相的真正原因,陸游《南唐書·韓熙載傳》與《釣磯立談》等書均說:韓熙載“認為中原王朝一直對江南虎視眈眈,一旦真命天子出現(xiàn),我們連棄甲的時間都沒有了。在這種情況下,我如何能夠接受拜相,成為千古之笑談?”在這一時期,韓熙載的政治抱負和理想完全破滅了,而且亡國當俘虜?shù)拿\迫在眉睫,個人內(nèi)心和客觀現(xiàn)實的錯綜復雜的矛盾與痛苦在折磨著他,使他除了以聲色自娛來安慰和消磨自己外,已別無出路。這就是我們看到《夜宴圖》中的韓熙載在歡宴時,非但不是心情歡暢,反而表現(xiàn)出悒悒不樂、心情沉重的表情,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。
韓熙載在六十九歲的時候死去,那一年是宋太祖開寶三年(970)。盡管也有野史記載他是被謀害致死的,不過這些均為無稽之談,不足于采信。韓熙載死時畢竟已經(jīng)六十九歲了,在古代社會已經(jīng)算是高齡了,加上其晚年縱情聲色,心情又非常郁悶,壽終正寢還是非常有可能的。
韓熙載死后,后主李煜非常痛惜,欲贈其同平章事的官職,遂問左右前代是否有這樣的先例,左右回答說以前劉穆之曾贈開府儀同三司。于是下詔贈韓熙載左仆射、同平章事,即宰相之職,謚曰“文靖”,這在古代已經(jīng)是極好的謚號了。韓熙載死時家里已經(jīng)非常貧窮,棺槨衣衾,都由后主賜給。后主又命人為其選擇墓地,要求必須選在“山峰秀絕,靈仙勝境,或與古賢丘表相近,使為泉臺雅游”。后來將他埋葬在風景秀美的梅頤嶺東晉著名大臣謝安墓旁。李煜還令南唐著名文士徐鉉為韓熙載撰寫墓志銘,徐鍇負責收集其遺文,編集成冊。這種待遇對于臣下來說,可謂榮耀之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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