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雕花匠到畫匠

光緒四年，父親打聽得有位雕花木匠，名叫周之美的，要領(lǐng)個徒弟。托人去說，一說就成功了。

這位周師傅，在白石鋪一帶，是很出名的，用平刀法雕刻人物，是他的絕技。我跟著他學(xué)，他也耐心地教我。我很佩服他的本領(lǐng)，又喜歡這門手藝，學(xué)得很有興味。

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，學(xué)會了師傅的平刀法，又琢磨著改進了圓刀法。那時雕花匠所雕的花樣，千篇一律。我就想法換個樣子，在花籃上面，加些葡萄石榴果子或花木。還搬用平日常畫的飛禽走獸，造出許多新花樣，果然人人都夸。

光緒八年，在一個主顧家中，無意間見到一部乾隆年間翻刻的《芥子園畫譜》。仔細看了一遍，實在是好。向主顧借了來，在我掙來的工資里，勻出些錢，買了紙、顏料和毛筆，晚上用松油柴火為燈，一幅一幅地勾影。足足畫了半年，把一部《芥子園畫譜》，除了殘缺的一本以外，都勾影完了，訂成了十六本。從此，我做雕花木活，就用《芥子園畫譜》做根據(jù)了。

一位遠房本家，名叫齊鐵珊的，他很關(guān)心我的畫。有一次，他對我說：“蕭薌陔快到我哥哥家里來畫像了，我看你何不拜他為師!”這位蕭師傅，紙扎匠出身，畫像是湘潭第一。我就到他家去拜師。他把拿手本領(lǐng)都教給了我，畫像這一項，就算初入門徑了。

光緒十五年剛過年，我第一次見到壽三爺。壽三爺名叫胡自倬，號沁園。那天正是他們詩會的日子，到的人很多。壽三爺聽說我到了，很高興，當天就留我同詩會的朋友們一起吃午飯。

他家延聘的教讀老夫子名叫陳作塤，號少蕃，學(xué)問很好，也是湘潭的名士。吃午飯的時候，壽三爺說：“你如愿意讀書的話，就拜陳老夫子的門吧!”吃過飯，按照老規(guī)矩，先拜了孔夫子，我就拜了胡、陳二位，做我的老師。

少蕃師對我說：“畫畫總要會題詩才好，你就去讀《唐詩三百首》吧!詩的一道，本是易學(xué)難工，就看你有心沒心了!”我小時候讀過《千家詩》，幾乎全部能背出來，讀了《唐詩三百首》，上口就好像見到了老朋友，讀得很有味。少蕃師又叫我在閑暇時，看看《聊齋志異》一類的小說，還時常給我講講唐宋八家的古文。我覺得這樣的讀書，真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了。

讀書的同時，我跟胡沁園老師學(xué)工筆花鳥草蟲。他對我說：“石要瘦，樹要曲，鳥要活。”我常常畫了畫，拿給沁園師看，他都給我題上了詩。他還對我說：“你學(xué)學(xué)作詩吧!光會畫，不會作詩，總是美中不足。”那時正是三月天氣，牡丹盛開。沁園師約集詩會同人，賞花賦詩，他也叫我加入。我放大了膽子，作了一首。沁園師看了，念道：“‘莫羨牡丹稱富貴，卻輸梨橘有余甘。’這兩句不但意思好，十三譚的韻，也押得很穩(wěn)。”這一炮，居然放響，是我料想不到的。我在胡家，讀書學(xué)畫，有吃有住，心境安適得很，眼界也廣闊多了，只是總想起家里的光景。那時照相還沒盛行，畫像這一行生意是很好的。沁園師知道我這個意思，到處給我吹噓，附近的人都來請我去畫。后來我又琢磨出一種精細畫法，能夠在畫像的紗衣里面，透現(xiàn)出袍褂上的團龍花紋，人家都說這是我的一項絕技。人家叫我畫細的，就送我四兩銀子，從此就作為定例。我覺得畫像掙的錢比雕花多，又省事，就扔掉了斧鋸鉆鑿一類家伙，改了行專做畫匠了。

生意越做越多，收入也越來越豐，祖母笑著對我說：“阿芝!你倒沒有虧負了這支筆，從前我說過，哪見文章鍋里煮，現(xiàn)在我看見你的畫，卻在鍋里煮了!”(節(jié)選自《白石老人自述》)

15.文中提及齊白石哪幾次重要的學(xué)藝經(jīng)歷，促成他從雕花匠轉(zhuǎn)變?yōu)楫嫿?(6分)

16.齊白石曾用“學(xué)我者生，似我者死”來告誡學(xué)生要跳出老套，立志創(chuàng)新。文中他的哪些做法體現(xiàn)了這一藝術(shù)主張?(6分)

17.文中畫線句子的含義是什么?結(jié)尾段蘊含哪些情感?(6分)

參考答案

15.(1)勾影《芥子園畫譜》;(2)跟蕭薌陔老師學(xué)畫像;(3)跟胡沁園老師學(xué)工筆畫。(每點2分)

16.(1)雕花工藝上改進圓刀法;(2)雕花的花樣上造出許多新花樣;(3)畫像上琢磨出一種精細畫法。(每點2分)

17.含義：可以靠賣畫養(yǎng)家糊口了。(2分)情感：表達了祖母對孫子以藝持家的贊賞與鼓勵，也表現(xiàn)了齊白石對自己畫藝的滿意。(4分，每點2分)